“王公這么覺得嗎？”
“這一陣子，孔明你簡直換了一個人似的，尤其今天最厲害，就像謙卑的木偶一樣。”
“是的。亮今天特來稟報一件很不好的消息。”
一陣沉默之后，劉備坐正姿勢，開口問道:“云長死了嗎？”
“王公知道了？”
“我有這種感覺。……他和糜芳處成那個樣子……”
劉備話到這兒吞住了，似乎正忍住嗚咽。
糜芳在江陵負責兵站，關(guān)羽曾向糜芳請求輸運米一萬石(當時一石約二十七公斤)。糜芳官拜南郡太守，關(guān)羽雖然受命掌管整個荊州，官階卻只是襄陽太守。糜芳認為關(guān)羽充其量只與他同階，但關(guān)羽與其說是請求，倒不如說命令，因為他附加了一句:“一萬石，少一石都不行。”
糜芳大怒，命令部下說:“什么叫少一石都不行？好！不準送米給關(guān)羽，一粒都不準送！”
因為兵糧不足，關(guān)羽才私自向東吳的湘關(guān)“借”米，觸怒了孫權(quán)。
“好一個糜芳！等我攻下樊城，再向你討回來，你腦袋等著搬家吧！”
糜芳聽到關(guān)羽傳過來的話，便向?qū)O權(quán)投降了。
“亮太疏忽了，應(yīng)該派別人去江陵的。”孔明低著頭說。
“不，派誰去都沒用，情況都一樣。”劉備垂下肩頭說道。
“如果派官階稍低的人去就好了。亮處理失當。”
孔明保持低著頭的姿勢說。關(guān)羽對上位的人傲然不倨，對底下的人卻很呵護，因此將軍們普遍都討厭他，但下層士官和兵卒則很喜歡他。也許不應(yīng)該派糜芳這樣的高級臣僚去負責江陵兵站，換成官階較低的人，事情就可能不會如此收場了。孔明為此次人事失敗而自省。
“事情已無可挽回了。……只是……”
劉備說著說著，站起身子。孔明由下望著劉備，只見劉備一對通紅的眼睛里噙著淚水。
劉備才一站起身子就順勢轉(zhuǎn)身過去，接著快步離去。孔明當然沒追上去，也許劉備想要獨自一個人盡情地哭泣。
劉備和關(guān)羽的關(guān)系，正是:義是君臣，情為兄弟。
劉備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這三十五年來的種種情景。孔明一直坐在那兒。過去的事情已無可挽回，但絕不可重蹈覆轍。想來在蜀漢成就之際，人事是最難安排不過了。
過了好一陣子，劉備回來了。坐下椅子之后，說道:“要是云長能看見這蜀地一眼就好了。”
劉備陣營主力早已進入蜀地，關(guān)羽卻一直駐留荊州。劉備入蜀后，已匆匆過了八年的歲月。
“亮能仰察王公的心意。”孔明說。
“孔明可否替我報這個仇？”
劉備語氣猶如呻吟。
“王公所謂仇，對象是指東吳嗎？”
“當然。”
“云長攻打曹操的樊城時，東吳居然倒向敵人。”
“兩邊啊？”
劉備的嘴喃喃動著。咬牙的表情因年齡的關(guān)系，顯得有點滑稽，反倒令人覺得悲哀。說要替關(guān)羽報仇，當前的蜀國卻無力量可與東吳、魏這兩國同時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