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完成了小學教育之后,想報名去美國留學,但是他在入學考試中沒有達到足夠的分數,這使他非常失望。后來,他進了天津反傳統主義的南開大學。不過,政治鼓動比學習更吸引他的注意力。由于他組織學生罷課和示威游行,被關進了監獄,在那里度過了四個月。
1920年周從監獄獲釋時是22歲。他后來去歐洲繼續他的學業。他到過英國和德國,但大部分時間是在法國度過的。他那罷課組織者的聲譽在他到達之前就已傳開了,海外中國留學生的激進團體歡迎他。他雖然入了學,但政治鼓動工作仍然耗費了他的大部分精力。
周在1924年返回中國,參加了孫中山領導的革命的國民黨,當時共產黨同該黨結成了聯盟。他被任命為黃埔軍校的政治部副主任,校長是一個名叫蔣介石的青年軍官。蔣對周的印象很好,就把他留下來擔任國民黨討伐軍總政委。
蔣在1927年占領上海時,由于懼怕隊伍里共產黨力量的增長,便調轉槍口對準了共產黨人,周幸免于難。后來,周組織了幾次反國民黨的城市起義,均以失敗告終,不得不帶領殘部進行長征。在萬里長征期間,周成了毛的可靠助手。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國共建立抗日統一戰線。這時周是毛派到蔣那里的聯絡官,其后又在謀求終止內戰的談判中擔任中共方面的首席談判代表。共產黨在1949年勝利后,周當了總理、外交部長(他兼任了一段時間),時間之長超過了四分之一世紀。
周恩來的獨特性格,是我1972年中國之行最強烈的印象之一。通過許多個小時的全體會議和非正式會晤,我開始認識他,并非常尊重他。“恩來”譯過來是“恩賜來臨”的意思。這是一個簡明地刻畫出他的形象和性格的名字。周沒有架子,但卻很沉著堅強。他通過他優雅的舉止和挺立而又輕松的姿態顯示出巨大的魅力和穩健。他忠實地保持著在個人關系和政治關系上從不“撕破臉皮”的中國老規矩。周的外表給人以待人熱情、非常坦率、極其沉著而又十分真摯的印象。在全體會議上,他有意識地顯得克制。他穿一身剪裁合體的灰色中山服,胸前口袋蓋上別著一枚“為人民服務”的徽章,隔著桌子穩重地坐在我的對面。他的身子稍許前傾,兩只胳膊放在桌子上,雙手交叉著,他的右臂顯然是萎縮了,這是在長征途中受傷后留下的永久標志。他已73歲,可是往后梳著的黑發只略帶花白。他那單波發式和那黑黑的幾乎是地中海人的面部膚色,都不像是中國人的特點。
在正式會議上,他那輪廓鮮明的面貌一直保持著異常安詳。周一面傾聽著我發言,稍稍把頭偏向一邊,一面直接盯著我的眼睛。基辛格有一次把周比作一條靜靜地待著、擺好姿態、伺機躍過來的眼鏡蛇。有句過去常用來形容19世紀愛爾蘭偉大的愛國者查理士·帕爾內的成語,對周恩來也是非常適用的:他是一座冰層覆蓋著的火山。
周似乎未經翻譯就聽得懂我在說什么。這并沒有什么奇怪,因為他曾一度掌握了英語、法語、德語、俄語和日語,并有實際知識。他甚至偶爾還糾正過他的翻譯,更好地表達他思想上的細微差別。他講話時不用稿子,只是偶爾要他的某位助手參加討論。他講話富有邏輯性,很有說服力。為了加強他發言的力量,他微微降低聲調,稍稍點一下頭表示強調。
他雖然由于體瘦而可能顯得虛弱,但是他的精力卻超過了許多比他年輕的同事。由于工作繁重,他在兼任總理和外交部長時,就以早起和工作到深夜而聞名。他常常在凌晨前接見外賓,一直談到旭日東升。談話結束時,總是像開頭時一樣地精神飽滿,講話還是那么透徹。
當我們在非正式的宴請和觀光中互相更熟悉的時候,周的表情更加豪爽,面部更是顯得興致勃勃。他常常是背靠椅子坐著,并充分發揮那一雙富于表情的手的作用。當他要擴大他發言的范圍或進行概括時,就用一只胳膊在前面掃動一下;當他要把一個論據的各個要點組成結論時,就把雙手的手指叉到一起。正式會談中,周對雙關語發出低沉的微笑,但在交談中對善意的笑謔,他卻報以輕松的、有時是響亮的笑聲。他的笑容加深了皮膚上的皺紋,又似乎顯出一種真摯的愉快,那時,歡樂使他的雙眼閃出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