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公款消費，會想到什么？”在56歲的王福成看來，如果擱在以前，提到這個問題，他腦子里首先聯想到的就是“腐敗”、“大吃大喝”等字眼。
然而，過去的一年里，通過讀報紙、看新聞，現在一說起這4個字，前面的“嚴禁”、“整頓”更讓他印象深刻。
2012年12月，中央下發了改進作風的八項規定，并在隨后的一年里，頒布了各項公款消費的禁令，包括在節日期間禁止公款購買月餅、食品、年卡、煙花等。
這些禁令的出臺讓公款消費縮了水。在政府部門供職的人深有體會：開會的裝飾簡樸了、會議招待的排場不那么鋪張了、出差培訓的住宿待遇也降低了。一位在央企供職的員工告訴記者，為響應節儉號召，今年春節單位連購物卡也不發了。
而禁令所帶來的變化，除了這些公款消費的主體以外，依靠公款消費生存的行業經營者們也切實有所感受。
白酒業，“高大上”敗給了平民化
位于北京西三環魏公村附近的一家煙酒商店里，老板正在計算著一天下來的生意賬。
“200元以下的白酒現在最好賣，像洋河、瀘州老窖的低價系列，一天可以賣五六箱，反而高檔酒不敢多進了，要的多也沒有貨”。
店鋪老板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以前那些機關單位的熟客，現在來的頻率明顯下降了。以前來買酒的顧客很多都問能不能開辦公用品的發票，現在問得少了。
與此同時，到煙酒批發市場上貨的人也不像以往那般多。
東五環的東壩批發市場里，有幾十家煙酒批發門店，這里的顧客主要是周邊地區的店鋪、單位和個人。雖然臨近春節，這里的煙酒店鋪仍是門可羅雀。
“最近的生意怎么樣？”記者在市場兩側挨家詢問。
“不好。”幾乎每家店鋪的老板都用最簡短的兩個字作答，而對于如何不好，許多商家卻避而不談。
“你看看市場門口的車有多少就知道了。”羅永平(化名)是為數不多愿意聊上一會兒的商家。他告訴記者，以前過節的時候，市場外面的街道就像長安街一樣，車來車往的。現在，車少了，生意也少了。
“生意最好的時候，有的店一年有過200多萬元的營業額，但這幾年卻難再尋。”羅永平告訴記者，從2013年開始，市場里的煙酒鋪銷量一直都很低迷，往年從12月開始就忙個不停，可今年卻閑得發慌。
“雖然很少有機關單位的人來我們這兒拿貨，但現在買酒送禮的少了，一些中檔價位的酒銷量也下滑了，僅靠一些低端酒維持銷量，且利潤很低，只是走量不走價。”
除了酒銷量不好，羅永平在去年也停止了香煙進貨，原來擺放香煙的貨架現在都換成了白酒。
羅永平的店鋪不到50平方米，年租金近8萬元。幾天前他算了一下，除去進貨成本，去年煙酒銷售收入為10多萬元，但如果加上租金等其他費用，一整年下來并沒賺多少錢。
在這些批發商的上游，一些地區代理商表示，高端酒不再受寵，也在迫使廠家調整銷售結構。
洋河集團北京經銷處的高姓經理告訴記者，他分管的團購經銷業務主打的種類不再是高端酒，是中低端酒，2013年的總銷量實現了26%的增長。
某品牌酒在廣州經銷處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往年高端酒的銷量占比是20%~30%，但今年僅有10%。因為市場需求轉變，廠家在進貨價格上也做了調整。高端酒的進貨價格沒有太多變化，低端酒的進貨價格上調了10%左右。但經銷處給二級經銷商的價格做出了讓利，因此，他們的利潤空間也縮水了。
中國酒業流通協會的劉主任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去年，白酒行業由于標桿價格下移，壓力逐漸傳導到高檔產品，但對中、低檔酒的影響并不大。
而據媒體報道，1月7日，貴州茅臺股價跌破120元/股，盤中創出近6年的新低119.20元/股。
靠公款消費的旅游業難以健康持久
除了公款吃喝給白酒業帶來的兩極分化愈加明顯，旅游行業的變化也在悄然發生著。
兩年前來北京工作的侯越(化名)是某國際旅行社的一位導游，她帶的團主要面向東南亞地區。2013年下半年，侯越發現情況發生了變化。
“以單位為主的團體游數量明顯減少了，現在帶的團多以散客為主，主要面向東南亞等地，而這些旅游地的住宿主要是標準三星級酒店，交通工具是普通大巴車。”
侯越計算了一下，原來帶一次團能有3000多元的提成，現在只有2000多元。
侯越所在旅行社的高端旅游項目也發生了變化。這家旅行社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公款出游的情況這一年來大幅度減少，一些高端旅游線路的銷售逐漸遇冷。
記者了解到，所謂的高端旅游線路多以VIP服務定制的形式出現，主要以英、美等發達國家為旅行地，還包括奢華的歐洲游。游客入住五星級大酒店，并配有名車接送和豪華特色餐。
中國人民大學休閑經濟研究中心主任王琪延認為，“公款旅游受到政策的約束，旅游行業應該適應這種變化，開發更多面向普通百姓的產品。”
這家旅行社的工作人員表示，八項規定提出后，為了適應市場變化，旅行社在去年迅速調整了策略，開始主推普通小眾化的團隊旅游，其消費水平以中低檔為主導，以特色景點為主題，且多為短途旅行。目前，奢華、行程安排“超贊”的自由行線路已經很少。
“旅行社以前對于公款消費過度依賴，而從近一年的營業額來看，非公款旅游才是長久、健康的。”該工作人員告訴記者。
反的不是禮品是其背后的腐敗
近幾年，商家推出的各種購物卡也成為公款消費的一種渠道。但今年，購物卡的熱潮開始“降溫”。
在北京市東城區家樂福超市禮品卡售賣處，記者了解到，家樂福超市今年推出了200元到1000元四種不等面值的禮品卡。
其銷售人員透露，今年辦禮品卡的人不如往年多了，工作壓力也大了，而較去年減少的主要原因是中央出臺的八項規定和實行的實名制辦卡規定。
北京大學廉政建設研究中心副主任莊德水表示，中央對腐敗行為采取的是零容忍態度。從短期來看，有時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但從長期看，可以起到糾正不正之風的作用。“因為反的不是禮品，而是禮品背后的腐敗。”
公款消費禁令讓一些行業失去了以往的光鮮，但市場回歸理性正讓一些高端品牌開始接起了“地氣”。
在天貓商城購酒網官方旗艦店里，記者看到，該店鋪推出的原價1518元、團購價為899元的53度飛天系列茅臺酒的銷售量位居第一，近一個月的銷量就有2500多件。
一位購買了兩瓶酒的淘寶用戶告訴記者，以前茅臺酒的價格太貴，現在高端系列降到千元以下，價格比較合理，可以在過節時送給長輩。
經濟學家張維迎曾在早年發表的論文中提到，價格扭曲是指實際價格結構偏離均衡價格結構。
“均衡價格結構是在競爭的市場上由供求雙方共同作用形成的一種價格結構，如果供求雙方中有任何一方被扭曲，價格就會偏離均衡價格。而公家報銷對價格的扭曲主要是通過扭曲需求造成的。”
反腐理論研究專家黃葦町不久前在媒體上表示，在八項規定出臺之前，我國出現了一批以公款消費為目標的服務企業及產品。例如高價餐館、豪華酒店等，這些本身就是對市場經濟的破壞。
“因為有公款消費的存在，反映的并不是真實的社會需求。”黃韋町強調。
然而，從一些媒體的報道可以看出，過節送禮已經成為一種社會風俗，還有人鉆空子在搞公款送禮。莊德水認為，“出現新的腐敗問題并不可怕，我們應該去探索這些腐敗問題背后的根源是什么，提出新的對策去解決新的問題。”
本報北京1月16日電